中新社北京9月2日電 題：華僑如何投身支援抗戰？

——專訪《華僑華人歷史研究》雜志主編張秀明

中新社記者 金旭

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至1945年抗戰勝利，在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歷史關頭，海外華僑共紓國難，以實際行動開展各類抗日救亡運動，傾力為戰爭勝利貢獻自己的力量。

華僑與抗戰一直是華僑華人研究領域的重要議題。據不完全統計，新中國成立后，大陸學界出版相關學術著作近20部，資料與檔案匯編、口述史、回憶錄、論文集、圖文集等20多部。華僑回國如何支援抗戰？世界各地華僑的抗戰行動呈現怎樣的特點？未來如何挖掘更多華僑抗戰歷史？對此，《華僑華人歷史研究》雜志主編張秀明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在人力方面，大批華僑回國如何支援抗戰？為什么說在新四軍的創建和發展過程中，華僑是重要的補充力量？

張秀明：在人力支援上，南洋華僑機工回國服務團、投身航空救國運動的美國華僑，還有華僑救護隊、服務團等在前線和后方提供支持。

學者鄭山玉認為，在新四軍的創建和發展過程中，華僑是重要的補充力量。有研究顯示，全面抗戰時期學習、工作和戰斗在各抗日根據地的歸僑約2000人。例如，1938年泰國華僑陳子谷加入新四軍，1939年他的祖父在泰國去世，他本打算放棄繼承遺產，后將所有款項悉數轉交新四軍，解決了上萬人兩個月的經費及棉衣費用。為表彰他的義舉，葉挺親筆題贈“富貴于我如浮云”條幅。陳子谷還賣掉自己的鉆戒，為新四軍購買印刷設備。

華中、華東根據地鄰近福建、廣東兩省的僑鄉，大量華僑青年回國參戰，踴躍參加新四軍。他們具有較高的思想文化水平，不僅成為新四軍的兵力來源之一，部分人還成為新四軍中的骨干。葉挺、項英在致海外華僑團體的信中曾贊譽道：“抗戰以來，我海外僑胞熱心救國，早著豐譽”，不僅“時賜物質及精神之援助”，而且“踴躍參加本軍工作，前線敵后以及后方各部門，均有我僑胞之足跡”。

中新社記者：學界如何看待愛國華僑領袖陳嘉庚1940年訪問延安？

張秀明：陳嘉庚1940年率領“南洋華僑回國慰勞視察團”，對重慶和延安的考察是學界研究重點之一。延安之行是陳嘉庚一生的轉折點與里程碑，也是中國共產黨領袖與海外僑領的首次直接交往。學界普遍認為，通過此次訪問和考察，陳嘉庚對國共兩黨的認識有了根本轉變，對抗戰勝利和中國未來充滿希望。

返回南洋后，陳嘉庚如實介紹延安的真實情況和新氣象，斷言“中國的希望在延安”。作為具有廣泛號召力和影響力的僑領，陳嘉庚對中國共產黨的贊譽在華僑中間產生了積極影響，他與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領導人的交往也受到學者關注。

陳嘉庚被譽為“華僑旗幟，民族光輝”。他的貢獻主要體現在為南洋華僑抗日救亡團體的成立和發展發揮了特殊的、無可替代的作用。同時，他領導和組織南洋華僑從財力、物力和人力上支持祖國抗戰，充分發揮其華僑領袖的崇高威望和特殊作用，為維護和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作出了貢獻。

未來可繼續探討陳嘉庚在僑居地反法西斯斗爭、維護華僑利益及史料保存等方面的貢獻。日本投降后，陳嘉庚提出成立調查委員會，編成《大戰與南僑》，揭露日軍暴行；其著作《南僑回憶錄》作為客觀反映華僑支援祖國抗戰的珍貴史料，是有關華僑與抗戰研究的重要資料來源之一。同時，也可關注他領導華僑抗戰救國時面臨的多重壓力，讓后人對華僑支援祖國抗戰所作貢獻有更全面的了解。

中新社記者：僑胞在支援抗戰文化運動方面作出了哪些貢獻？

張秀明：華僑通過各種方式支援抗戰文化活動。付瀟儀等學者指出，1941年皖南事變后，泰國歸僑馬揚生等在昆明創辦華僑書店，以宣傳抗日救國、民主愛國等思想為宗旨，通過印行、售賣、翻譯、捐贈進步書籍等方式，對抗戰文化運動進行支持。

在海外，九一八事變后，各地華僑創辦報刊譴責日本帝國主義的侵華罪行，截止到1941年，世界各地華僑報刊達135種。海外華僑還通過戲劇、歌曲、小說、詩歌等方式，爭取更多國際正義力量的支持。美國華裔藝術家李靈愛通過變賣首飾、募捐等方式籌集資金，資助美國攝影師雷伊·斯科特前往中國拍攝紀錄片《苦干》，該片1941年在紐約首映，幫助美國主流社會和民眾了解日軍罪行與中國犧牲，很多美國青年深受觸動，他們報名參加陳納德的飛虎隊，用實際行動支持中國人民抗戰。

中新社記者：不同國家或地區的華僑如何在僑居地支援抗戰？能否請您舉例說明？

張秀明：由于各地情況不同，世界各地華僑支援祖國抗戰也呈現出不同情形。

東南亞華僑人數最多，對抗戰的支援最為突出，也是學界關注較多的地區。例如，學者許肖生的研究顯示，馬來西亞華僑在當地掀起抵制日貨運動、日系礦場華工罷工斗爭、三次反日示威運動，是東南亞華僑踴躍支援抗戰的典型例證。

美國華僑的支援行動，許肖生歸納為資助祖國抗戰的籌賑運動、支持抗戰到底的反日宣傳和示威運動、破壞敵國原料供給的阻運廢鐵赴日運動。

臧運祜、趙入坤等學者認為，在日本，華僑的處境具有特殊性。面對日本軍國主義，日本華僑遭受迫害和打擊，生計困窘、處境艱難。旅日華僑在惡劣環境下開展各類抗日活動，他們發動秘密募捐，派專人攜歸國內。為進行抗日宣傳，日本留學生創辦了《留東新聞》《東流》等刊物。但學界對抗戰“特殊”時期中日兩國關系背景下，身處“夾縫”之中的日本華僑研究還有待進一步挖掘。

中新社記者：華僑與抗戰研究還有哪些待深入挖掘的領域？還能通過哪些方式推動這段歷史獲得更廣泛的關注？

張秀明：海外華僑既是支援中國抗戰的重要外部力量，也是世界各地參與反法西斯戰爭的獨特力量，他們的奉獻與犧牲贏得了僑居地民眾和政府的尊重與肯定。不過，“華僑與抗日戰爭”這一主題仍有很多值得深入開拓的領域：一是華僑對僑居地及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具體貢獻，尤其是僑居地政府、民眾和國際社會如何看待這段歷史；二是戰爭給海外華僑造成的生命財產損失，及對華僑社會發展產生的深遠影響。

我們可以通過系統整理僑居地的相關檔案、媒體報道、人物回憶錄等資料，還原國際社會對華僑抗戰貢獻的真實評價。同時，將華僑支援抗戰的史實轉化為多語種敘事，借助國際展覽、紀錄片創作、學術交流等多種形式，讓這段充滿犧牲與奉獻的歷史被更廣泛知曉和銘記。

受訪者簡介：

張秀明，中國華僑華人研究所原副所長、中國華僑歷史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華僑華人歷史研究》雜志主編。主要研究方向為新移民與留學生、僑務政策、國際移民的比較研究。在國內外書刊發表論文數十篇，出版有個人文集《新視野下的華僑華人》。